“哇哇，安豐哥哥你好厲害呀。”虎崽拍著小手跳起來道。

安豐在工地上撿了幾塊廢磚，給大家表演手劈磚頭。

他一個手掌下去，摞了三塊的磚頭，紛紛斷作了兩半了。

“小豐真是好本事，不知道將來誰有福氣可以嫁給你哦。”宋老娘誇獎道，安豐十二歲了，這個年紀其實可以開始說親了。

林阿姆也點頭，“可不就是，像小豐這樣好的後生，等再過幾年，那些大姑娘、小哥兒肯定都爭著搶著要呢。”

安豐不好意思地紅了臉，黑漆漆的皮膚吞噬掉了他的羞澀，只剩下了面目表情，和僵硬地有些不協調的動作。

“再來一個，再來一個。”虎崽道。

“不行了，要是把磚都弄碎了，東家會生氣，打人屁股的。”安豐對著虎崽道。

想到要被打屁股，虎崽縮了一下脖子吐了吐舌頭，同時眼神游移好奇地望向安豐的屁股，安豐哥哥也被打過嗎。

讓人看著覺得十分的好笑。

外頭一片歡樂之聲，林阿爹和宋辭的談話氛圍就有些嚴肅了。

“二狗，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苗苗過繼文書的事情，不是我們想要催你，只是我和你阿姆想趕在苗苗百日的時候，在林家給苗苗辦一場宴，將親戚好友們都叫過來熱鬧熱鬧，讓他們知道我們家也後繼有人了。”林阿爹語氣鄭重地道。

在鄉下，沒有兒子是一件丟人的事情。

沒有兒子的人家和有兒子的人家說話的底氣都一樣。

現在終於有個香火了，自然是想要告給親友的，這是人生中的一大喜事，再怎麽隆重也不為過的。

“這兩天都在準備年貨忙著過年呢，過繼文書的事情等到正月找村長和我二叔做個見證，我就可以給您辦了。”在這件事情上宋辭沒有推諉，苗苗過繼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了，與其拖拖拉拉的，不如來個痛快。

只是吧，“苗苗是我和小河的兒子，將他養大是我的責任。我希望他還是養在宋家，我不會因為出繼的事情薄待了他的。”

宋辭對於二兒子的撫養權問題，並不退讓。苗苗是為了他和林小河的幸福犧牲的，該被好好對待。

“二狗，你是後悔把孩子過繼出來了？”林阿爹吸了一口氣道，林小河嫁過來後，因為宋二狗的照顧，他們家的日子的確好過了許多，可是膝下空虛難免覺得寂寞。

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小孫孫，這只有名分，卻不讓自己撫養，算是什麽事情。

林阿爹和林阿姆當然知道孩子跟著宋二狗才會有前途，可是他們老兩口舍不得孩子想要含飴弄孫享一下天倫之樂也是真的。

“岳父，我沒有後悔，迎娶小河的時候，我就清楚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了。只是把苗苗過繼出去，我已經很對不起他了，怎麽還能忍心不管他。因為這件事情，苗苗就註定了從小要比別人承擔的更多，面對他人的流言蜚語要更加的堅強。我作為他的爹，在他長大之前，自然是要護在他身前的。當初咱們說好的，就算過繼出去了，我和小河還是苗苗的父姆，我掙下來的家業有虎崽他們一份，就有苗苗的一份。”

“唉，也是我們對不起孩子。”林阿爹道，苗苗本來是個小少爺的命，卻是硬生生被他們拉到了地上。

“岳父不必如此傷感，往好了的想，多出了許多人來疼愛他，我和小河還有岳父岳姆都會加倍地疼愛他的。我還記得我當初曾經承諾過，等你們老了，要將您和岳姆接到家中來為你們養老送終的，若是岳父岳姆實在舍不得苗苗，現在就可以提前搬進來了。”

“二狗，這不妥，哪有娘家人住到哥婿家的。”林阿爹皺著眉頭道，手裏頭把玩著他的老煙槍，精神有些恍惚。

“理是這個理，只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，咱們兩家早就親如一家了，又何必在意那些世俗的眼光。岳家給了我小河這樣一個賢內助、好媳婦，而我投桃報李和小河一起給你們養老。小河在家中時常惦記著岳父岳姆，怕你們累著餓著，只有四五天見不到岳姆，就總要打聽一下。要是咱們兩家住在一起，不僅能相互照應，也是了了他的一段心事了，新宅子中給岳父岳姆住的房間我都規劃好了，就等著房子蓋好了，岳父和我們一起搬進去住了。”

“小河能嫁給你，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。”林阿爹感嘆地道，覺得自家的小哥兒上輩子一定是個好人，這輩子在本來決定招贅的情況下還能嫁進宋家這樣好的人家。

“也許是我上輩子欠了他的，這輩子就是要來對他好的。”

雖然宋辭偶爾也會和林小河拌嘴、吵架，你頂我一句我懟你一句的，夫夫二人之間卻是從來沒有動過手的。

宋辭已經習慣了每天入睡醒來的時候，身邊都有一個林小河。他無法想象，沒有了林小河他該怎麽辦。

林阿爹已經十分心動了。

他確定宋二狗說要接他們一起住不是面子上的漂亮話，而是真心實意的邀請他們的，甚至連蓋新房子都想著他們，林阿爹都不知道說什麽了。

一邊為林小河高興，一邊也為他和林阿姆高興。

只是，林阿爹到底不是個感性的人，宋二狗能這樣待他們已經是仁義，他們兩個還能活多少年，還是不要為了一時的痛快讓孩子為難了，“二狗，你的好意我和小河阿姆都心領了，只是人言可畏，就算不為了你和小河，為了孩子們我們也不能這麽做。”

若是他們真的住進了，可能會害林小河被宋老娘嫌棄不說，還會損害到林小河的名譽，連帶著孩子們也會被人議論。

嫁出去的哥兒潑出去的水，若是婦人、哥兒出了嫁，還是一直想著娘家偷偷接濟娘家，就會被人認為不規矩的，一輩子都不該擡起頭做人的。

村子裏的人譴責閑話都是難免的。

過分的人，還會給孩子說一些，你娘是個水蛭帶著姥姥老爺專門來喝你爹的血之類的。你現在穿不起新衣服吃不上肉，就是因為他們如此種種。說者無意，聽者有心，時間長了怎麽能不鬧矛盾。

這不是誰定下的規矩，可是大家都一直這樣說一直這樣做的，這幾乎成了一種慣例，一種共識，像是吃飯喝水一樣映在人的血液裏。

“岳父，這只是一時的，他們說了咱們不理，過幾天自己覺得沒意思也就消停了。而且這人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眼光中，不能為自己活一次，也是蠻悲劇的。只是些幾句不痛不癢的話，能耐咱們如何。而且，您老想的太悲觀了，說不定我把你們接回家來還有人誇我心善呢，您可不能剝奪我被人誇獎的機會呀。”宋辭道。

聽到宋辭的最後一句話，難得的，林阿爹沈默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笑意，“二狗，這話是你娘的意思還是自作主張的？你和你娘還有你二叔商量過了沒有？”

“還沒有呢。”宋辭有些訕訕地道，“我想過了年再給我娘說，先讓我娘過一個好年。”

“別說了，為了我們老兩口傷你娘的心不值得。”

“我娘是個再心善不過的人了，她會同意的，岳父你就放心吧。”

兩個人談話，最後也沒有達成共識。宋辭不放苗苗，林阿爹也沒有同意住到宋家來。

晚上的時候，林小河趴在宋辭的胸口悶悶地道，“宋二狗，你說娘能同意這件事情嗎。”

“會的，娘心疼貓崽，貓崽又離不開苗苗，這兩個人孩子一分開就哭得地動山搖的，不用咱們說什麽，娘自己就心疼死了。再說娘也稀罕咱們苗苗呀，怎麽舍得把苗苗送給你阿姆他們養。”

“你是怎麽知道娘喜歡苗苗的。”林小河不可思議地望向宋辭，這人是在睜眼說瞎話吧，雙胞胎出生到現在，宋老娘只抱過苗苗一回呀。

就那一回，還是林小河不方便的時候硬塞給她的，平日裏宋老娘只顧著玩貓崽，兩個正眼都不給苗苗。

林小河覺得可能是因為孩子姓林不姓宋讓宋老娘不喜歡了，也不敢說什麽，只能自己多疼苗苗一些。

“娘是心中在意表面上冷漠的，要是真的不在意，哪裏用做的這麽刻意。娘肯定是覺得這孩子是林家的，要是和孩子產生了感情等到孩子被抱走的時候會傷心，才不願意和苗苗接觸的。”

“好吧。”林小河道。

“別煩惱了，咱們蓋了那麽大的房子可不就是要住在一起的嗎，要是岳父岳姆不來，那麽大的院子就咱們幾個人就要空置了，半夜醒來還覺得瘆得慌呢。”

“船到橋頭自然直吧。”林小河道。

不確定這次宋老娘到底會有多大的反彈，宋辭還是決定拖到正月去吧。

除夕這一天，大家聚在一起包餃子。

林小河林阿姆蔡婆子是主力，宋老娘在一旁照顧貓崽，宋辭抱著苗苗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的。

當貓崽被撥浪鼓吸引了註意力的時候，宋辭帶著苗苗遠離了他。

還沒有走出屋門，貓崽就又哇哇哭了起來，和貓崽有心電感應的苗苗也開始哭，宋老娘中氣十足地對著宋辭罵道，“你作死呢，明知道這兩個小崽子誰都離不開誰，還故意來招惹他們。”

然後宋老娘心疼地對著貓崽道，“回來了，哥哥回來了，你阿爹壞壞，帶著你哥哥不帶咱們貓崽出去玩，咱們以後都不理他了啊。”

宋辭又抱著苗苗走回來，“娘，這兩個孩子這麽黏糊，以後哪裏分得開呀。”

話落，房間中突然安靜了那麽一下子，然後眾人又像是沒事人一樣，繼續說笑幹活，搟餃子皮包餃子。

宋老娘抿著嘴沒有說話，心中卻想，那就不要分開了。

小哥兒要富養，所有可能會讓他乖孫孫傷心的事情，都不去做不就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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